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靠著上帝的話 縫合兩代文化 – Closing the Cultural Gap

「數學不做完不能睡覺!」

爸爸嚴厲的聲音在屋裏回蕩,我抓筆的手不禁抽緊了。擡頭看鐘,揉一下疲倦的眼皮,晚上十一點了,早過了我應該上床的時間。

「我要教你多少次啊?快點了!」

我開始用筆在一堆千穿百孔的紙上敲打,期望自己盯著紙頭的空白處,答案就會奇跡般的出現。孩童時,我總相信神跡。我是個夢想者,總夢想著不可能的事發生。

在Lane Cove 小學長大

那天下午,老師宣布了頒獎禮晚會時將獲獎的學生名單。我獲得合唱獎,一項具創意的獎項,全校只授給一名學生。當教室裏爆發出熱烈掌聲時,我輕輕的把邀請函放進口袋,我不想讓那種知道有人會為我自豪的感覺打折。我被這個獎興奮得昏了頭,竟忘了做數學作業題了。

「快點啊!怎麽了你?!」

爸爸氣呼呼地走上樓去了,留下我獨自解題。我又擡頭看看廚房裏的鐘,繼續伴著秒針的節奏無奈地用筆拍紙。

嘀嗒,嘀嗒,嘀嗒

數學有什麼意思?為什麽必須如此黑白分明?都說華人孩子應該在這方面很強的呀,為啥何我卻是如此無藥可救的那個呢?

嘀嗒,嘀嗒,嘀嗒

十一點十五分了,還是一事無成。作業簿還是和我的腦袋一樣一遍空白。我渴望用胡寫亂畫,色彩和音樂來填補那無聊的空白。

嘀嗒,嘀嗒,嘀嗒

十一點三十分 了,我放下筆,躡手躡腳走到通往我臥室的樓梯口。我真的要違背父親的命令嗎?我決定做出叛逆行為,徑直上樓去!每個臺階發出的聲響都讓我的心蹦蹦跳,但我還是設法悄悄溜進浴室,開始刷牙。

「數學做完了?」

我肩膀一下抽住了,驚恐中整個人僵住,牙刷在嘴裏滑稽地懸空掛著。一個11歲的孩子,我所能做的就是要使父親開心。我做的每件是都是為了他。我要讓他自豪。但是今晚我卻違背了他。當我在浴室的鏡子裏看到父親絕望的反應,熱淚在臉頰上流了下來。他的一生夠辛苦了,我竟還讓他更苦。

爹爹在香港長大, 1973

父親五十年代出生於一個單親家庭。他媽媽在內戰中失去所有,作為難民逃到香港。我祖母來到陌生的地方,舉目無親,唯一的依靠就是她的丈夫,我的祖父了。我從來沒見過那個人。他在我父親出生後就拋棄了家庭,只是偶然回來,從那個他曾承諾要愛一生的女人那裏偷走一些她辛苦賺來的錢。

父親常常因身材瘦小而受欺負。他是吃著豬油拌飯長大的。父親總是期待著生日,因為一年裏只有那一天他的媽媽才會買雞回來吃。雖然那隻雞通常是皮包骨頭的,但卻是一種母愛和犧牲的舉止。

有一年我祖母沒有為父親過生日。那天我父親從學校回家,看到一群人圍在路當中。出於孩子的好奇,他擠進人群裏, 竟然發現是他的媽媽被車撞了。雖然撿回了一條命,但是留下的傷殘使她無法工作了。父親被迫輟學,因為他母親需要他撐起家庭的重擔。

爹爹和我的祖母, 1975

我就是聽著這些英雄故事長大的。然而現在我卻做不出複雜的除數題。我鉆進被窩,期望我的床墊可以把我吞下去。當我羞愧的眼淚濕透了枕頭時,我聽到有輕輕的腳步聲進入我的房間。

「別哭了,我有東西給你。」

我吃驚地從被窩裏爬出來,看著我父親紅腫的眼睛。他拿著一個白色小盒,他那下垂的肩膀似乎帶著一絲悔意。我拿過禮物,父親很快就消失, 回到他自己的臥室,讓我自己獨自打開禮物的包裝。

這是一個迪士尼設計的“101班點狗”旺旺鬧鐘。真是給我的?爸爸哪那有時間去買的呀?這是否說父親還是愛我的?我調好時鐘,放在獲獎邀請函的旁邊。我端詳著班點狗那憨笑和安慰的眼睛,享受著這每一秒的快樂。

Photo supplied by backinthedayboutique.

 

嘀嗒,嘀嗒,嘀嗒

那晚我在寶物的環繞和被嘉獎的感覺中入睡了。


 

爹爹和我在悉尼, 1991

隨著我漸漸長大了,父親和我對世界的看法越來越不同了。來自不同的年代和文化,我們在後來的好幾年都有些衝突。當我到了少女時期,我們的關係變成了東西方價值觀衝突的戰場。他達不到我對一個慈父的期望,我也達不到他對一個孝順女的期望。我渴望一種以西方式的感情和肯定的方式來表達愛,而父親則通過他那東方式的供養和犧牲來表達他的愛。

作為一個沒有受過教育的移民,父親除需要學英文外,同時還要打三份工。天未亮前他做速遞,白天做工廠工,晚上在一家中餐館做侍者。他要保證我獲得他從未得到的教育。沒有我父親,我不會有機會實現寫作的夢想。直到長大成人,我都一直藏著那隻鬧鐘,以提醒我,雖然我們看法不同,但是父親是用他所知道的唯一方法在愛著我。

…我們的關係變成了東西方價值觀的戰場。 他不能滿足我對一個慈愛的父親的期望,我也不能滿足他對一個尊敬他的女兒的冀盼。


「爹爹,我要結婚了。」

父親詫異地擡起頭看著我,好像我是昏了頭了。我只有22歲,拿著一份剛大學畢業生的工資,和一個正在受訓的傳道人訂婚。 年幼無知, 我知道什麼叫愛嗎?

“他還在神學院讀書,還沒有工作!愛可以當飯吃嗎?”

父親惱怒中帶著憂慮, 但我堅持己見。我剛剛信了耶穌,是祂用祂的死使我與天父和好。雖然我跟著地上的父親長大, 他以我的表現來衡量我的價值, 但是我的天父卻向我表明,我的價值不在於我的行為,盡管我常犯錯祂依然愛我。我得救不是我可愛,而是因為神就是愛。這使我可以自由地給予和獲得愛,即使是不配的。

我知道住在父親家裏的日子不多了,所以我每個周六都邀請他一起吃早餐。這是我和一個剛剛有所了解的人一起共享美好時光的最後機會。令我意外的是,父親同意一起吃早餐,因為他要知道我的信仰是怎麽回事。在那張父親曾經教我數學的桌子上,我教他神的話語。一周又一周,我和父親就像掘沙坑的小孩那樣,不斷深入的學習聖經。

漸漸的,上帝的話語開始纄合曾經將我們分離的文化隔閡。我們的關係不再因著東西方的不同而緊張,反而開始用神的方式表達彼此的愛:謙卑,憐憫和寬恕。父親開始學習說:“我愛你”,“對不起”,而我也學習傾聽和寬恕。

父親六十歲生日時向他的天父禱告

當父親攙著我走過婚禮禮堂的通道時,我相信他已經和那位永不言棄的天父建立了關系。和他那只會來偷錢的肉身父親不同,這位天父承諾給他的是愛,關懷,並賜他永生。經過幾十年的擔憂和失眠,父親終於安下了心。


今年我踏入三十歲了,但依然是個追夢人。我夢想有一天,傷痕會愈合,關係能復和,所有眼淚都被抹去。我夢想有一天,寄居者和孤兒都終有歸屬。我夢想有一天,我會忘記我曾為了得著愛和認可而緊握的旺旺鬧鐘。因為到那一天,我的天父,時間的創造者,將會迎接我回家。

敬獻給祖母


‘Closing the Cultural Gap’ as translated by James Li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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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sian Australian writer sketching honest words from a hope-filled heart.